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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一在明處的敵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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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次問診

每天被師父逼著記這記那,我都要崩潰了!“師父,這麽多藥,我怎麽能記得住!”

師父輕敲我的腦袋:“多記幾遍就記住了。年輕人,不要這麽容易就放棄,要有毅力。你看我們,不也這麽過來了?要是連基本的草藥都記不住,怎麽去治病救人?讓人家也像你那樣隨便拿來個毒草就吃嗎……”“我記,我記還不行嘛。”師父的長篇大論才更是讓我崩潰。

我正看著書,師父突然冷不丁問我:“你知道你身體跟別人不一樣嗎?”

我正看書呢,敷衍道:“如果我都不知道,你怎麽知道。”

師父輕笑:“我是大夫啊。”

我看向師父,他正不懷好意地看著我。我仔細想了想,搖頭:“可,之前那些大夫也沒你這麽說過。”

師父輕蔑道:“他們是醫仙嗎?”哎,又開始拿這個稱號壓死人了。算了。“好吧,我知道我骨骼驚奇。”繼續看我的書。

“不是這個,是你的血。”

“我的血?”我再次看向師父,他正兒八經道:“還記得前幾天那個中了蛇毒的人嗎?平常我配的藥起碼要七日才能奏效,但這次那個人第二天就好了,唯一不同的,就是我加入了你的血當藥引。”

啊,我想起來了,師父當時還割了我的手。“所以師父你割我的手,不是為了讓我血脈通暢!師父你個大騙子!”我吼道。

師父一幅討好的笑:“別生氣呀,這是上天給你的恩賜,不然的話,你當時吃那個苓草的時候就中毒了。”

“中毒?”苓草?是師父收我為徒那次嗎?我看向師父,他卻突然閉口不言了。這裏面一定有貓膩!“師父,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騙了我?”

師父笑得特別討好:“怎麽能這麽說話呢,你就說,成為我的徒弟是不是很幸福?”

我簡單思考了下:“幸福算不上,還行?”確實還不錯。

師父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看著我,嘆了口氣:“你總是這麽傻,以後怎麽在江湖上行走,你已經傻到我都不忍心騙你了。好吧,當時你吃苓草沒中毒的時候,我就知道你的身體有抗毒的功能了。”

“可是我暈倒了呀,還留了鼻血。”

“鼻血是因為內傷,暈倒是餓的。”

那我,平白無故賣身給了師父?“師父你個騙子!”

學了一段時間,藥草沒記全,但比起之前的學習成果,已經是望塵莫及了。也算是小有成就,我學得也起勁兒,師父竟然要求我:“你就天天跟著我采藥,不要跟你的朋友們玩兒嗎?找幾個同齡人,出去瘋幾把呀。”

“我都拜你為師了,哪來的什麽朋友。”我只專心致志地找草藥,“師父,是不是這個?”

“對對對,就是這個!”師父接過我手中的藥草,把它裝進背簍,“你也學了差不多一個多月了,下次我出去問診的時候,你就跟著我,也可以學著給人看病什麽的了。”師父沖著我壞笑,“說不定還能覓得一段姻緣。”

“您老可省省吧。”整天沒個正經。我不想管這個老頭了,自己去背那一背簍的草藥吧。我扭頭就走,師父在後面喊著:“哎,把背簍背走啊!”

我到家沒多久師父也回到了家,到家就大喊:“你這個臭小子,想累死我啊!竟然把我一個老頭子丟在那兒,頭也不回地走了!”

“師父,您不是說自己不老嗎,怎麽現在突然變老了?”哼,以子之矛攻子之盾。

師父卡了下,開始無理取鬧:“犟什麽犟,尊老愛幼是美德!”

“那您就愛一下幼咯。”我應該是一臉欠揍,笑嘻嘻看著師父。

“你這臭小子,就你這張嘴,是個人都會被你嚇跑。”

哼,我無所謂。

“對了,你叫啥名?總不能老是叫你‘餵’吧。”一個月了,師父終於想起來我其實是有名字的。我正要報上我的大名兒,師父又開始胡扯:“要不叫你‘小一’?”

“師父我好歹是你徒弟,起名兒走點兒心好不好!叫這麽個名兒出去,你不嫌丟人啊?”我強烈抗議,“更何況我是有名字的。叫我小亭好了。”

“小亭,挺儒雅的一個名字,我就起不出來。”師父笑得好傻。

突然,師父的古鈴鐺響了。我們趕緊拿起醫箱,朝山下奔去。這個古鈴鐺是之前師父給山下一個屠夫留的。他老婆當時有六個月的身孕,但是身體一直不太好。師父就給他們留了這個古鈴鐺,他們那頭的一響,我們這邊兒立刻就能知道,不管在哪兒,我們都會立刻趕過去。

現在鈴鐺響了,算一算時間,可能是女人要生了。

我們到的時候,男人已經嚇傻了,他妻子在流血,師父趕緊去查看。最糟糕的情況還是出現了,胎位不正。師父立刻告知男人:“難產。你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,大人小孩兒到時候可能只能留一個。”男人已經嚇傻了,就抓著妻子的手,只知道哭。

“能保孩子還是保孩子吧。”女人輕聲道。

“不,我要你,孩子我不要了,我要你……”男人的泣不成聲把我說的都眼紅了,更何況是他妻子。

女人流血多地不正常。“我建議保孩子。”師父嚴肅道。

“不,葛大夫,求你,我不要孩子了,我只要她能活著!”男人哀求著。

師父示意我照看下女人,他把男人拉到了一邊。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,但是看女人這麽難受,我不禁安慰她:“沒事啊,會好的。”

“大夫,我真的會好嗎?”剛在丈夫面前強撐著的女人,眼下是滿眼的痛苦和無助。

“會的。”我不知道,但我真的希望會。

師父領著男人回來了。男人繼續握住妻子的手,師父則打開了醫箱。看他那架勢,男人是不打算要這個孩子了。

女人生產的時候費勁極了,光暈就暈過去兩次。一床單的血,我看著都要崩潰了,師父還是面不改色地努力著。男人一刻也不離開地守著,終於一個時辰後,胎兒清理完畢。而如預料中那樣,女人的血也一直止不住。師父能做的,也只是盡可能延長她的時間。女人漸漸失去意識,只在男人叫她名字時,發出一些細碎的聲音來回應。但一炷香後,這最後的反應也沒有了。

男人還是抱著妻子,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。

“節哀。”

我們幫著男人料理了妻子的後事,也只能是囑咐幾句就離開了。今天的夕陽格外刺眼,血紅血紅的,看得人壓抑、喘不過來氣。

“第一次見人死吧。”師父首先打破了我倆的沈默。我沒有接話。一條生命就在我面前消失了,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,卻什麽都沒能做。曉霞,她那麽愛她的丈夫,立柱,他那麽愛他的妻子。可是老天還是拆散了他們。作為大夫的我,本應阻止這一切,可我卻什麽也做不了,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折磨,到陰陽相隔。

“師父,這種情況只能看著他們等死嗎?”我不甘心。明明我都沒被狗咬死,沒被乞丐打死,沒被那個誰誰踢死,沒被毒死,沒被餓死。而那個女人,那個深愛著男人的女人,那個被男人深愛的女人,在迎接他們愛的結晶的時候,瞬間失去了一切。本應是最幸福的,卻變成了最痛苦的。

師父開口道:“要是男人選擇破腹的話,孩子興許還能活。”

“破腹?”

“就是打開肚子,把孩子取出來。”

我不禁皺眉:“那大人怎麽辦?不會很疼嗎?”

師父不著痕跡地吐了一口氣:“會。但這就是保小,不保大。”竟然會有這麽殘忍的方式。我驚訝地看向師父,他繼續說:“即使大人能挺過破腹和縫合階段,也很容易失血過多,後期也會有感染問題。大人基本上救不回來。”

也有醫仙做不到的事,救不了的人。

我低聲默念:“真的有人會這麽做嗎?”

“不到萬不得已誰會這麽做呢。我做過兩例,都是胎兒過大。”

“可是割肚皮,很疼的話,她們不會亂動嗎?”

“亂動是很危險的,一不小心就會傷到胎兒。有一戶是給產婦弄暈,另外一例,直接把大人綁起來。”師父冷靜地可怕。

“怎麽會有這麽殘忍的事!”

“殘忍嗎?兩例都是母親主動提出來的。被綁起來的那位母親因為家裏窮,買不起麻藥,讓家人把自己綁起來。”師父仰天長嘆,“於大千世界而言,我們很渺小。但面對愛人,面對生命的奇跡,我們總會充滿勇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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